幼学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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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学纪事

小学三年级时,我和桃妹坐在一起。我们有一张长方形但没抽屉的木桌。木桌非常陈旧,我的许许多多曾在这间教室念书的学长先我们坐过,并在上面留下杂乱刀刻的痕迹和油笔及钢笔画下的符号。因此它是我和桃妹的“前辈”,更象满脸皱纹的老者。书包是挂在课桌横档的铁钉上的,长长垂下来,象自鸣钟里晃动的钟摆。书包也会晃动,是我们的膝或手臂碰撞结果。我靠近过道坐着,桃妹坐在中间。她那时是一个小姑娘,跟我同一个村。上学的时候,她比我要晚。因为坐的凳子高,脚挂下来,不能触地,我便身子往课桌前倾,凳子拗起,后面空隙就大了。桃妹擦着我的背就进到里侧。是早晨,她从书包里拿起语文课本背书,汇入到我们背书的队流。课文是老师昨天讲的。老师不会说普通话,讲课用方言。所不同处是他用带浓重方言的口音去教课文,撂下课本,又用家乡话。我们听课,当时没觉得不好。姐姐班上有个刚毕业新分来的老师,也是我们本乡人,他改普通话教书。学生们一听就笑。老师说他们是傻子。学生不那样理解,觉得老师很滑稽,尤其那头长长往一边梳的黑发,走起路来,带着风不停掀起,仿佛它们在舞蹈。老师似乎觉得不过瘾,时不时甩甩头,或者用手指顺着头发往一侧捋。我也常常看见这个新分来的年轻老师在校园里走动。不少学生认为他的头发象农村涮马桶用的草束。我们上课不用普通话,因此背书也不用。读书的声调接近放牛。比如说晚牧归来,许多牧童坐在牛背上喊着歌谣。谁都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很多人是这样,坐在我身边的桃妹也是。我觉得我不这样,因为我读书时,身子摆幅不大,声音适中。桃妹则不然,她的身子随着每一发声朗读越摇越厉害,如旧时私学里先生。一些并排坐着的学生早读时,象一层麦浪翻过去,最后把持不住,嘻嘻哈哈往一侧倾倒,最边上的那个被压住歪到过道,然后他们堆在一起。桃妹读书就是这样,很投入,仿佛演唱那首我以前没听过但她经常唱的《童年的小摇车》。我觉得她唱得真好听。有一句我还记得“有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歌曲里“是什么”要重复唱两遍。桃妹就是唱两遍。歌曲告诉我们“是什么”就是“小摇车”。我是听她经常唱,后来学会的。可她念书不好听,拖声曳气,舌头总是故意拉长,嘴巴大大的张开。看着她那样,我很难读好书,有些心不在焉。
象一个孩子不习惯另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也会觉得这个孩子有许多毛病,并且有他自己的理由不喜欢这个孩子。写作业时,我的手臂摆在课桌上常常无意越到她的桌面。挤得不行了,桃妹会说出来,提醒道:“你超线了。”线也是我的学长们留下的,被铅笔刀刻划而过的痕迹很明显,刀印深透。桃妹在那儿用油笔描粗,说以后不许我超界,否则她就没地方写字。如果不动笔,老师不让我们将手放置桌面,只要竖着耳朵听讲就行。我是竖着耳朵听。桃妹我见过几次,她不是。这样夸饰自己也不对,因为我留意她,就不用心听课,所以自己竖着耳朵也是假的。我的头高出桌面,并不妨碍我能感觉到桃妹的两只手从裤袋里掏东西,一定是藕,并将手架在桌面下的横档上,一只手—是右手—拿着铅笔刀削左手握紧的那只白藕,地面在掉藕皮。她不应该往地面扔藕皮,一个不干净,另外藕不削皮也可以吃,削皮实在是浪费。她做这件事,我见过好几回。老师不总是面朝我们的,写板书时,他得转过身子。这样我们可以在他背底下松松神。我身边的小女孩动作迅速,正用铅笔刀很谨慎地削一小块,低下头忙塞进嘴里,然后轻轻咬动。老师再转过身来时,她便抿住嘴,很大方地听课,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小块藕老师来回转过两次就进肚里了。
我打过桃妹,事情因我而起。一天,写作业时我又越过课桌上那条线。桃妹说:“我都没地方了。”并用右肘猛撞我的左肘。她使的劲很大,而且面带怒容。撞完后小女孩觉得抱歉,又看着我笑起来。我觉得她笑得很难看,便没有笑,也不吭声,左肘仍然越过那条线。我知道自己无理,可逆反的情绪让我象条蛇不安分。我们在打拉锯战。她推我,我就回来了。当她一松手,我又反攻倒算。桃妹拗不过,当我被她推回时,她便使性子架着臂,上半身站起仆到桌面,身体所压的部位超过界线,并占住我该有那半大部分。我用劲推她,是拉住她上衣的。桃妹一搡手,我坐不稳,便站在过道里。我猛拽她,将她拽出过道,往右面墙壁撞。身后很多人在看我俩。是早读时间,老师不在,教室里一片喧哗。许多男孩喊道:“玉波,打她。”我的脑子一阵发热,有些兴奋,且自以为是。可我没有再动手,忙退下来,嘴里说道:“我放过你。”桃妹并不理睬,一边骂一边抓我的脸和手臂。我的脸和手臂上留下许多“鸟爪”。事情发生后几天,我们处得很不好,常有一些小小磨擦。但孩子的心很善忘—那怕是暂时的—小学的另一面,童趣将之覆盖。
这之间发生过另一件事。在我们教室外有一片操场。逢下课或每天上课前,男孩子们常常在休息时间去操场上玩玻璃弹珠。我们玩的是一个叫“老虎洞”的游戏:三四个人一起,滚着玻璃弹珠,沿三个挖好的土洞来回拼杀。大家觉得很兴致,直到上课铃响才往教室跑。我玩的时候,旁边常常站出一个结实的男孩,他读四年级,年龄比我要大。男孩很神气,经常莫名其妙将我正在滚动的玻璃弹珠往土里踩。再后我看不见我的玻璃弹珠,只看见一双脚很凛然的放在我的眼皮底。接下去我使劲搬他的腿,刚搬开后,他又很快踩住。我嘴里不停地说:“把弹珠还我。是我的。”那个孩子是个蒙嘴的葫芦,很少做声,鼻孔里象蚊子般哼几下,人仿佛木雕。无计可施,我便站起来推他。待我放手,他又反过来推我。我的身体那时候摇晃得厉害,心里暗想他的劲真大。等他的脚刚移开地面,我便冲上去,用手捂住那只玻璃弹珠。男孩子不避让,跑近前用脚踩我的手。再后来我们就打架了。当时我象一头发疯的小兽,死缠住他不放,并用脑袋撞他的肚子。男孩不怕我,也不示弱,嘴里还一个劲骂道:“吹喇叭家的崽。”“吹喇叭家”是指我爹爹,因为我爹爹就是吹喇叭的。逢别人结婚办丧事,他常常拿着喇叭出门。爹爹在某种程度上是个艺人。我们那儿许多人都知道他,并送他一个绰号“黑皮”。他的皮肤确实很黑。如果我跟父亲出去干农活,附近人看见了,总爱开玩笑,也会送我一个绰号“小黑皮”。但他们后来不叫,我没有父亲黑。这个外号给了弟弟,弟弟其实也不黑。和我打架的男孩有时也会说:“黑皮家的崽。”他只比我大一岁,他管我父亲叫“吹喇叭家的”,叫“黑皮”,我很不高兴。而且他还管我叫“崽”。虽然我是我爹爹的大儿子,但崽出自他的口,总象出自大人口中,含有训斥意味。另一次,他和一个细瘦的男孩走近前,想杀杀我的气势。气势属骄傲,旁若无人,或者自以为能耐。况且我习惯摆出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态,甚至连看都懒怠看他俩,并含敌意。那次他和身边的瘦男孩又踩了我的手和玻璃弹珠,但彼此没有打起来。无论如何两个人,我敌不过。即使一个人,我也不行。和那个结实男孩的交手就说明这点。说真话我惧怕他的栗凿,就象敲击的棒槌落在青石板上,仿佛一阵阵下暴雨。我记住了细瘦的男孩,因为我没惹他,他挑衅我。后来我也用同样挑衅的眼神看了他弟弟,并动脚踩了他弟弟的玻璃弹珠。这是一个头发卷曲的小男孩,比我要小,读二年级。他的哥哥则读四年级。所要说的事情发生在当天下午。我那会站在教室前的走廊里被卷发孩子和他的哥哥推进教室。结实的男孩也在,他冲在最前。他也有一个哥哥,但他哥哥没动手,只是说了我几句。教室里人较少,是下课时间。我没法还手,被逼到墙根。接下来挨了许多拳脚,人沿墙根倒下去坐在地面。到了初中,有件事倒过来—我用同样方式揍过另一个孩子。我记得被我打过的男孩眼泪汪汪的,他吃饭的时候很可怜看着我,象一只羊羔,没有一丝怒意。




关于我和桃妹说话大概是一次考试后。这次考试前,也就是上次数学考试,我得了满分。考一百分的有三人。老师说:“有些同学考了满分骄傲,上课不认真听讲。”我以为老师在说我。其实不是,他是说靠右边窗户下坐着的另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正看着窗外怡然自得。老师补充道:“下次考试再得满分才算厉害。”桃妹当时考得不合意,郁郁寡欢。第二次考试分数发布后,她得了满分,我仍得了满分。当我发现桃妹试卷上最后一道试算题答案与我不同时,便问了她。然后她看了看我的卷子,并对那道试题复算了一遍。结果是我错了,老师误给了我“一根面条两只鸡蛋”。
数学老师是一个胖子,教书认真。印象中他喜欢掐学生的眼皮,有时还掐学生的大腿。有一次一道练习题做错了,他便掐我。他掐我的眼皮时,手象一只猫在叼一只老鼠。老师说:“这么简单的题也做错了,看你还记不记心。”后来我不敢不记心,但记心也还出错。童年有个游戏是这样的。我和姐姐常一起玩。规则如下:比如说我的手悬放在下面,姐姐的手悬放在上面,并掐住我手背上的皮,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掐紧的。同时我的嘴里发出“哎哟罗”的“惨叫”。姐姐问道:“怎么了?”我应声道:“老鼠咬我呢。”姐姐便回一句:“快点上来罗。”然后我的手上去掐住姐姐手背。同样的规则和说话方式重复进行下去,是我掐姐姐,然后姐姐发出一声“惨叫”。所不同的:在游戏里,老鼠不是被咬者而改成咬人。老师掐我时,我总控制不住,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眼皮疼痛得厉害,嘴巴有些歪裂,牙齿露了出来,很不雅观。老师说:“哎哟,你还嘶。”于是他再用劲掐我一下。接下去我就不敢嘶了,噤若寒蝉。
有一个教我们自然课的老师很有意思。记忆中,他的性格热情开朗。有一次他给我们讲外国科学家富兰克林的故事。老师说为了试验闪电会不会产生电流,富兰克林将一根电线伸到云里。闪电来临时,他被电流击中了。我听后对老师讲故事的能力和激情象富兰克林对自然知识的兴趣一样欣赏。直至现在我仍喜欢这位大科学家。如老师所说:“他有为科学献身的精神。”富兰克林确实不同凡响,幸运的是遭电击后他没死。当然老师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比如说课堂上教室里一片闹哄哄的。他会一个猛转身朝向大家,眼睛睁得溜圆,并且来回转动着,同时嘴里骂道:“妈的巴子,吵什么吵?”或者抄起一只黑板擦子,猛的摔出去。黑板擦带着一路白粉笔灰,象神话故事里的孙悟空腾云驾雾,“嗖”的一声砸中那个爱说话的孩子脑袋,或者脑袋上方的墙。接下来,教室里鸦雀无声。以前每次看到他给我们讲课,神态总觉得好笑。他有个习惯性的动作那就是眼睛看着屋顶,并且爱转眼珠子,眼珠子转动得异常灵活,仿佛两只游动的蝌蚪。我们背后都暗地说他长得象野兔。遇到有趣的事,人常常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情感。比如说看到自然老师给我们讲课,我就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有时候控制都控制不了,象一个人吸了笑气—一氧化二氮。上课时候我不敢笑,因为老师板书时“猛回头”,正好怒视我们。而他发火却最具喜剧色彩。如果是电影就好了。但面对他是在生活中,只好作罢。有次我实在憋不住,“哧”的一声爆发出来。在这里我得解释一下,我是一个腼腆害羞的人,非常敏感,内在常常有股奔腾不息的神经质。我打桃妹以及和那个结实的男孩死缠猛打就是如此。怪不得桃妹说我阴险。自然课老师莫名其妙,他没法用自然知识解释清我这个孩子。如果我说实话:“老师,你太好玩了。”那老师反应会怎么样。
关于自然课的一次考试至今记得。我们的班主任,也就是那位数学老师,告诉我们监考的是乡小学派来的。老师原来也在我们小学教书,后来考取国家正式,不再当赤脚老师,便被调去乡小学。同学们都认识他。班主任让我们别担心,况且是副课。考试的时候,那个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等他出了门,我便动荡开。我问桃妹身边的一个女孩,让她告诉我几道试题的答案。她没来得及给我答案,那个老师就进来了。他发现了我。我的眼睛是低着的,象一只耗子。比如说耗子偷了主人的米,被主人发现,耗子就有些贼头贼脑,但不敢逃窜。老师走近前叫我站起,没有掐我。他抓住我的试卷揉成一团,猛地掷出去,象掷出一只雪球,“雪球”碰到桌面,轻轻地跳动着,又掉到过道里。不一会儿老师弯腰捡起,又还给我,嘴里厉声说道:“考试偷看。你整天读什么鬼书。也不脸红。”其实我的脸一定很红,因为我在他说我的时候自身感到脸颊热辣辣的,脑袋一阵发晕,仿佛我颈子上放着一只红通通发光的太阳。接下去,老师又让我坐下。他的口气软了,一边帮我将揉皱的卷子展开抚平,一边说道:“考试吧。”交试卷时,我什么也不会,等于交白卷。虽然我很喜欢自然课,但我从来没有记过课本上的内容,早读是不看的。这件事之后的下午,我吃完午饭从家里回到学校。上午考试的阴影还没有散去,我拖着步子来得很晚。进教室,里面闹哄哄坐满了人。桃妹告诉我班主任刚才来过。他已经知道我的事。班主任明显护着我们,并说上午的监考没必要太严,没考好大家不用担心。我记得我听完桃妹的转述后很高兴,有些飘飘欲仙。但那之后,小学每次考试我不敢再偷看了。


小学三年级时,我和桃妹坐在一起。我们有一张长方形但没抽屉的木桌。木桌非常陈旧,我的许许多多曾在这间教室念书的学长先我们坐过,并在上面留下杂乱刀刻的痕迹和油笔及钢笔画下的符号。因此它是我和桃妹的“前辈”,更象满脸皱纹的老者。书包是挂在课桌横档的铁钉上的,长长垂下来,象自鸣钟里晃动的钟摆。书包也会晃动,是我们的膝或手臂碰撞结果。我靠近过道坐着,桃妹坐在中间。她那时是一个小姑娘,跟我同一个村。上学的时候,她比我要晚。因为坐的凳子高,脚挂下来,不能触地,我便身子往课桌前倾,凳子拗起,后面空隙就大了。桃妹擦着我的背就进到里侧。是早晨,她从书包里拿起语文课本背书,汇入到我们背书的队流。课文是老师昨天讲的。老师不会说普通话,讲课用方言。所不同处是他用带浓重方言的口音去教课文,撂下课本,又用家乡话。我们听课,当时没觉得不好。姐姐班上有个刚毕业新分来的老师,也是我们本乡人,他改普通话教书。学生们一听就笑。老师说他们是傻子。学生不那样理解,觉得老师很滑稽,尤其那头长长往一边梳的黑发,走起路来,带着风不停掀起,仿佛它们在舞蹈。老师似乎觉得不过瘾,时不时甩甩头,或者用手指顺着头发往一侧捋。我也常常看见这个新分来的年轻老师在校园里走动。不少学生认为他的头发象农村涮马桶用的草束。我们上课不用普通话,因此背书也不用。读书的声调接近放牛。比如说晚牧归来,许多牧童坐在牛背上喊着歌谣。谁都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很多人是这样,坐在我身边的桃妹也是。我觉得我不这样,因为我读书时,身子摆幅不大,声音适中。桃妹则不然,她的身子随着每一发声朗读越摇越厉害,如旧时私学里先生。一些并排坐着的学生早读时,象一层麦浪翻过去,最后把持不住,嘻嘻哈哈往一侧倾倒,最边上的那个被压住歪到过道,然后他们堆在一起。桃妹读书就是这样,很投入,仿佛演唱那首我以前没听过但她经常唱的《童年的小摇车》。我觉得她唱得真好听。有一句我还记得“有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歌曲里“是什么”要重复唱两遍。桃妹就是唱两遍。歌曲告诉我们“是什么”就是“小摇车”。我是听她经常唱,后来学会的。可她念书不好听,拖声曳气,舌头总是故意拉长,嘴巴大大的张开。看着她那样,我很难读好书,有些心不在焉。
象一个孩子不习惯另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也会觉得这个孩子有许多毛病,并且有他自己的理由不喜欢这个孩子。写作业时,我的手臂摆在课桌上常常无意越到她的桌面。挤得不行了,桃妹会说出来,提醒道:“你超线了。”线也是我的学长们留下的,被铅笔刀刻划而过的痕迹很明显,刀印深透。桃妹在那儿用油笔描粗,说以后不许我超界,否则她就没地方写字。如果不动笔,老师不让我们将手放置桌面,只要竖着耳朵听讲就行。我是竖着耳朵听。桃妹我见过几次,她不是。这样夸饰自己也不对,因为我留意她,就不用心听课,所以自己竖着耳朵也是假的。我的头高出桌面,并不妨碍我能感觉到桃妹的两只手从裤袋里掏东西,一定是藕,并将手架在桌面下的横档上,一只手—是右手—拿着铅笔刀削左手握紧的那只白藕,地面在掉藕皮。她不应该往地面扔藕皮,一个不干净,另外藕不削皮也可以吃,削皮实在是浪费。她做这件事,我见过好几回。老师不总是面朝我们的,写板书时,他得转过身子。这样我们可以在他背底下松松神。我身边的小女孩动作迅速,正用铅笔刀很谨慎地削一小块,低下头忙塞进嘴里,然后轻轻咬动。老师再转过身来时,她便抿住嘴,很大方地听课,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小块藕老师来回转过两次就进肚里了。
我打过桃妹,事情因我而起。一天,写作业时我又越过课桌上那条线。桃妹说:“我都没地方了。”并用右肘猛撞我的左肘。她使的劲很大,而且面带怒容。撞完后小女孩觉得抱歉,又看着我笑起来。我觉得她笑得很难看,便没有笑,也不吭声,左肘仍然越过那条线。我知道自己无理,可逆反的情绪让我象条蛇不安分。我们在打拉锯战。她推我,我就回来了。当她一松手,我又反攻倒算。桃妹拗不过,当我被她推回时,她便使性子架着臂,上半身站起仆到桌面,身体所压的部位超过界线,并占住我该有那半大部分。我用劲推她,是拉住她上衣的。桃妹一搡手,我坐不稳,便站在过道里。我猛拽她,将她拽出过道,往右面墙壁撞。身后很多人在看我俩。是早读时间,老师不在,教室里一片喧哗。许多男孩喊道:“玉波,打她。”我的脑子一阵发热,有些兴奋,且自以为是。可我没有再动手,忙退下来,嘴里说道:“我放过你。”桃妹并不理睬,一边骂一边抓我的脸和手臂。我的脸和手臂上留下许多“鸟爪”。事情发生后几天,我们处得很不好,常有一些小小磨擦。但孩子的心很善忘—那怕是暂时的—小学的另一面,童趣将之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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