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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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茶缸

父亲已经去世一周年了。在回老家纪念他逝世一周年的日子里,我又一次见到了父亲用过的那只大茶缸呆在桌柜的一隅,上面满布了灰尘,我的眼泪不觉就来了。它虽然只是父亲生前使用过的一只普通的茶缸,但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亲对酒不大感兴趣却嗜茶如命。他泡茶不喜欢用茶壶,而是青睐这只“文革”时期的搪瓷大茶缸。白色的缸体上一行红字至今仍清晰可见:烟台地区马陵铁矿钢铁会战纪念。下边的时间是:一九七六年一月。这是我二哥当年参加会战时得到的纪念品。尽管岁月沧桑为茶缸外体留下了几处黑色的伤疤,内壁上布满了一层黑色的茶锈,乍一看很是丑陋,但泡茶尚无大碍。我见此茶缸太过陈旧就把自己家里一套崭新的木鱼石茶具送给了父亲,满以为他会很喜欢,可他用了没有几次就又搁置起来,依然用他的大茶缸,来了客人也不例外。可能是习惯成自然吧,开始时我不大理解,慢慢地也就尊重他的选择了。
父亲有五个儿子,我排行第四,也只有我在千里之外的省城工作,因此一年之中回家的机会并不多。但是,我在省城里读书工作的二十年里,我是坚持每年春节都回老家过年。无论是严寒或是酷暑,只要父亲知道了我回家的日期,他就一大早起来到村边的公路旁望眼欲穿地候着,这已成了他多年的习惯。我一到家,他就亲自为我泡上一茶缸茶水。我一边品着家乡泉水沏的香茗,一边父子拉着家常,真是其乐融融。
就在去年夏天,我还抽空回故乡看望了二老,照例临行前打电话到家。汽车到了村边公路停下。我下了车,习惯地目光四顾,却未见到父亲的身影。我有点纳闷。到了家里,母亲正在做早饭,父亲和衣躺在炕上。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爸!老人从炕上爬起来,应声道,啊!回来了。然后就要下炕。我不要他下来,他依然故我有点吃力地下了炕,要为我泡茶。我说,我自己来。他不应,坚持亲手为我泡茶。泡好了茶,他端起大茶缸亲自为我倒茶,那只布满了老人斑的手颤颤抖抖地将茶水倒了许多在茶碗外面。我的眼眶不禁有点湿润了。在家呆了几天,我知道父亲尽管天天吃药,但头晕之症难除,又添了老年痴呆之症状,言语迟钝,颠三倒四。我好象突然发现父亲真的老了。返回省城前,父亲问我,什么时间再回来?我说,等秋天您过生日的时候吧。老人高兴地连声说,好!好!
金秋时节,我尽管工作很忙,但我还是请了假千里迢迢地赶回了老家为父亲过83岁生日。因为路途比较远,我到家时已是下午一点了,全家人都在等着。二嫂说,爸一早就为你泡了茶,还自言自语说,你坐车太累,喝茶能解乏。吃饭时,全家人先分享了大哥为父亲买的寿糕。尔后次第为老人祝寿。父亲还高兴地喝了一盅白酒。吃完饭,稍呆片刻,我就对母亲说,妈,我不能在家过夜了,我还要马上去县城,准备晚上坐火车返回省城,明天还要上班呢。母亲说,就不能住一宿吗?说着竟用手帕擦起眼睛来。我决计立即动身,就拉着坐在门口的父亲的手说,爸,我要回去了,您老多保重啊!父亲呆呆地望着我,半晌才轻轻地说,回去打电话啊!看着父亲的表情,我是噙着眼泪走出了家门。不成想,这竟是父亲的最后一个生日。……
汽车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驰骋,故乡渐渐地退出了我的视线。我是多么地希望能常常回来,坐在故乡的热炕上,品着父亲用他的那只大茶缸亲手为我烹制的香茗,父子俩兴高采烈地啦着家常,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享受啊!
父亲,我想您!

2005.12

※本文作者: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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