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来源:书屋网 1.14W


  经过半年的准备之后,卓天终于可以成行了。他要到成都去看看他的初恋情人荔子。半年来,他尽可能地在假日里替别人值班,一天半天地积累假日,半年时间才积到十三天的补休假。他家里穷,以前月有所余他全交给了家里,所以手头没有积蓄。为了能旧地重游,他把所有可有可无的开支全都免去了,晚上连电影都不再去看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了所需的旅费和假日。他的行囊虽然只有几件衣服和写满往事的日记本,但他并没有轻装上阵的感觉,他心里可装着沉甸甸的期望呀!

  为了给荔子一个惊喜,他并不告诉她这个消息。他不知道她的住址,便到单位去找她。这时正是黄昏时刻,值班的护士告诉他,荔子刚好换班回去。问清了荔子住址后,卓天便去找她。

  踏着熟悉的校园小径,卓天心里充满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当他走近荔子的房门的时侯,充满幸福的心便狂跳起来,撞得胸口轰轰作响。他停下脚步,努力放松一下,想让狂跳的心恢复正常,但没有成功。走廊旁边有一幅墙报,他走过去,认真地看完了一则简短的报道,他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敲敲门,一个极为面熟的女孩开了门。

  “你找谁?”她眼神警惕地问。

  “我找荔子。”他有点拘束地说,心里竭力回忆面前的女孩为何如此面熟。

  “荔子刚回来,”她有点狐疑地打量了卓天一眼,然后朝屋里喊了一声,“荔子,有人找你。”然后她转身返回她的饭桌旁──一张多功能的小茶几,她的男朋友正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有点不耐烦地等她重新归席。“没有办法,靠近门口,经常要开门。”她说着坐了下来。

  “谁呀,”荔子在里面边应边通过用布幅隔成的走道走出来,她们住的是古老的大教室,八个人群住,她们自己把房间隔成八个帐篷一样的小房。荔子穿着时兴的紧身衣健美裤,身材丰满匀称。

  “嗨!荔子!”卓天站在门边轻声打招呼。荔子怎么也想不到是卓天,站在门里,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在旁边吃饭的那对情侣显然也注意到了荔子的吃惊,都抬起头来。荔子呆了一下,旋即笑了,说:“啊,是你!快进来吧。”

  一听到荔子的声音,卓天的脸便刷的一下红热起来,心头又在“嘭嘭”作响,舌头也变得笨拙无比。于是他只能作着生硬的微笑,点点头。幸好荔子立即转身带着他往迷宫般的“布房”里走,使他的紧张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荔子的“房间”在最里边,一张单人铁架床,床头靠着一张梳妆台,梳妆台对面放着一部被人淘汰的14寸黑白电视机。荔子坐在床上,而卓天坐在梳妆台前的木椅上,它原来是放在教室里的,椅背还写着“川医”的字样。刚坐下来,卓天便发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相片,这是荔子的单身照。卓天轻轻地拿起相架,想必荔子已经很久没抹过了,上面布了一层灰尘。卓天小心地用手指抹去框上的灰尘,又温柔地抹去玻璃框的灰尘。他的手指轻轻地隔着玻璃拂在荔子的脸上,他无声地端详着相片,完全忘记了荔子的存在。

  “这是刚工作时照的,怎么也看不出成熟的韵味来。”荔子说,习惯地拢拢秀发。

  “你的头发还是那么飘柔,抖动一下就会有千万个生命落地。”卓天看着相片说。一头秀发是荔子的自豪,“我从来不用洗发水洗头,”她经常这样自夸她那天生柔质的头发。

  “我的头发早剪短了。”荔子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卓天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真的剪短了,象香港一些时髦的影视明星一样。以前每次约会他都要反复玩耍她的头发,并担心她有朝一日会把头发剪短。“为了我,把它留着好吗?我的爱就如你的头发一样,又长又浓,理不清数不尽!”卓天总是这样说,而荔子的回答也从来不变,“好呀,只要你还爱着我。”

  想起这些卓天心里有种不由自主的感动和一丝淡淡的失望,她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剪短了头发,那是他们的爱情的象征啊!他看看相片,又仔细打量面前这个曾使他如醉似痴的女孩子。除了头发之外,其余都是那么熟悉:闪忽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略翘的小嘴……,因为岁月的催化而成熟丰满的身段比以前的清秀更加迷人了。她的容貌,她的身影曾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如今又实实在在出现在卓天的面前,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太沉闷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说着,荔子便站起身来,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看看,补一下妆便提起手提袋。卓天也跟着站起来,与离开了荔子这小小的房间。

  “刚才开门的是谁,很面熟的。”一出门,卓天便问道。

  “小娟呀,”荔子微笑着说,她侧过头来看着卓天。借助昏暗的天色,卓天还可以看到她的侧脸的美丽,小巧玲珑的美丽。

  “那次与我们一起到青羊宫玩的小娟?她也在你们单位?”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荔子把她的老乡小娟带上了,那次他们到青羊宫玩了一个下午。

  “是的,刚才那个的男的是她的男朋友,认识不久,她总是走马观花似的更换朋友。”荔子浅笑着说,“你吃过饭了没有,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如何?”

  “好吧,就到‘天然居’。”卓天还记得这个小地方,以前他们出外玩够了,便在这里吃麻辣烫。四川的麻辣烫让他百吃不厌,当学生的时候,从特区寄来的钱在这儿很受用,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吃麻辣烫。

  “‘天然居’改成火锅店了,现在成都的麻辣烫店几乎销声匿迹了,到处都是火锅店,档次高了,消费高了,可吃的人越来越多。”

  “看来成都的变化不小啊,从火车站出来到体育馆,一路上大兴土木,到处扩建。三年不见,日新月异。当年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工作好了。”卓天感慨着说。

  “当年你想过留下来吗?”荔子的口气有点象质问。卓天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当年他一点都没想过留下,即便与荔子恋爱之后也是如此。他觉得自己来自经济发达的沿海特区,根本没有理由留在闭塞的内地。令他感到内疚的是,他从不把荔子的处境放在心中考虑一下,他以为荔子没有理由不跟他到沿海地区淘金。但天有不测风云,还没到毕业考虑分配去向的时候,他们便分手了。

  幽静的校园小径已经亮起了路灯,偶尔有学生拿着书本步履匆匆地走过,也有一些情侣手牵着手,悠闲幸福地相依而过。卓天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学生生活来,他们当初不也是这样吗?当初与荔子走在一起的时候,多少人为之侧目啊,如今,荔子又在他的身边了,卓天这样想,好象心又变得年轻起来。


  天然居的确变化很大。门面大大改善,里面的地板、墙壁和桌椅都焕然一新,光亮皇堂。门口的服务生已经换了新的,穿着一套鲜艳的服务服,他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了荔子一眼之后,便立即恢复了他原来的职业角色,用对老顾客的那种热情把我们迎进去。

  “这里全变了,以前这里来的差不多全是大学生,不知现在如何。”坐下来后,卓天环顾着四周说。

  “现在照样有许多学生来这里,他们的消费大得惊人,比上班的年轻一簇还要潇洒。”荔子微笑着说,她随即点了一份东坡肘。“那时你最喜欢这里的东坡肘和酸菜鱼,你最讨厌的是酥粉,而我却最喜欢。”

  “点了酥粉没有?”卓天问,现在他很想试试一下这种放进滚烫的火锅料中便变半透明的粉条的味道究竟有没有变了,或者他的口味变了没有。

  待他们把菜点好后,卓天才发觉他确实饿了,刚下火车他便去找一个留校任教的同学,把行李放在他那儿后,就出来找荔子了。此刻他还感到脑里还残余着一点刚下火车后常有的浮动感。

  “真没想到你会故地重游。是出差吗?”荔子那双漆黑如珠的大眼睛看着卓天说。

  “专程来玩的。三年来我一直想重游成都,但到现在才能成行。还记得吗?我当初说,就算穷得只有一张机票,都要回来看看你的。现在我做到了。”

  这时服务生把菜陆续端上来,把整个台子都塞满了。卓天好象决心要把以前在这儿吃过的菜样都重新尝一遍,所以点了不少。

  “点了这么多菜,今晚你一定把它们消灭了。”荔子做了一副馋相说,“我想你是饿着肚子到成都来的。”

  “好吧,看我的肚量。三年了,应该好好地吃一顿。”卓天不客气地挟起一块午餐肉放进滚烫的火锅里烫了一会,然后在放满各种特制辣椒的油碟里蘸蘸。“又来领教正宗的四川辣椒了。”他往嘴里塞了一块午餐肉。

  荔子往锅里放了一扎酥粉。过了一会,粉条便变得软滑透明了,象蚯蚓一样难以挟定。她小心地捞到卓天的碗里。“这粉条很好吃的,你就是懒得动手,嫌其难挟。”说着,她往自己的碗里也挟了一些。这话不错,卓天从来不为吃得香些而花任何一点功夫在菜肴上。在家里买菜也是专选易洗易做的,例如排骨丝瓜汤就是他的拿手厨技,非常简单。

  卓天挟起粉条往嘴里送,然后连声称好。“与以前的味道一个样,”他说,他不会忘记了第一次约会回来后与荔子在这里吃夜宵的情景。回忆起来,他读大学五年时间中只有与荔子一起时才吃酥粉。“只有与你一起时我才吃这东西的。”

  “为什么呀?”荔子问。

  “就因为没人给我挟到碗里啊。”

  “真是少见的懒虫!”荔子慎怪道,“真不知道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还会怎么过,得过且过呀。”卓天等碗里的粉条全部啧啧地吮完后,才用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说道。“现在我还是一贫如洗,连机票都买不起,坐火车在路上浪费了三天时间。”

  “你还年轻嘛,穷点算什么?”

  “没想到成都的变化这么大,三年不见,日新月异。”

  “你还不是一样。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真没想到一别三年,你反而变得年轻了。”荔子说。

  “别这样说。我对自己还不够清楚吗?读书的时候故作深沉,年纪渐大,反而追求潇洒。少年时候的事除了纯真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人都是这样,喜欢与自然规律背道而驰。拥有的不珍惜,失去了又惋惜。”

  “现实毕竟与当初的理想相去很远──”,话音嘎然而止,他的思绪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时光。

  这时,一声深沉的男中音把卓天从沉思中惊醒。

  “荔子,你在这儿?”与荔子说话的是一个儒雅的青年人。他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荔子的身边,用说一种疑问的口气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卓天呀,我向你经常提起的。”荔子对着那青年人说,然后又转过来对卓天介绍起来,“小宗,我的朋友。”

  小宗热情地向卓天伸出手来握手。其实不用荔子介绍,卓天都能看出她的眼睛里情意。卓天被动地与小宗握了手,“坐下来一起聊吧,”他说。

  可是小宗执意要走,他说,“我只是偶尔经过这里的,你老远来到成都,让荔子尽尽地主之谊吧。荔子,好好陪你的朋友。”说着他便向外走。

  “好的,下次再找你。”荔子向着他的背影说。“他是我的新朋友。”她向卓天补充了一句。

  “你最后一封信说你还没有男朋友,你喜欢单身贵族的生活啊。”卓天说,他觉得什么都乱了套,他刚才的好心情也变得阴沉起来。

  荔子的最后一封信在半年前写来的,说她依然单身,她习惯了这种单身生活。卓天以为她真的在践诺──一生只恋爱一次,便做了半年的准备,千里迢迢来到成都找她。事实上,在毕业前一年他们就明明白白地分手了。分手仅仅是因为她有一次擅自外出跳舞。他认为这是对他的不尊重,甚至是侮辱,便一气之下但写了一封充满怨恨的诀别信,然后再也不理她,尽管她不顾自尊地向他反复解释。后来他知道这只是误会,荔子只是陪小娟去舞厅散心的,并非他认为的那样轻浮好玩。他诚恳地道了歉,可是道歉有什么用呢?他是那么专横狭隘,不信任她,也不尊重她!他一直没有得到荔子的原谅。三年来,卓天愈来愈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校园里的初恋是最纯洁神圣的,没有丝毫的功利欲望。他们仅仅为了爱而爱。往事如烟,无从追寻,但荔子的美丽温柔,荔子的纯情灵慧将永驻他的脑海。卓天愿意用他的整个世界去换取荔子的爱情,但这只是他的心愿。

  “该怎么说呢?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把他当作终身相托的人。我平时任性贪玩,跳舞啦,唱歌啦,郊游啦,或是在假日里独自驱车到郊外神游,然后采摘回满车篮的野花,要不就到咖啡厅品味往事。在你之前我讨厌男孩,拒绝男孩。你离开后,我对任何男孩都是忽冷忽热的。我与他们周旋,消磨寂寞时光,但无法真心恋爱。我的感觉总说不清,我并不想结婚。谁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一直在得过且过,从来没想过要付出什么和承担什么。我只想自由地生活,做个贫穷的单身贵族。”

  她的话使卓天不寒而栗。荔子她只想做一朵水中花,让人可望不可及。

  “荔子,想到湛江去吗?那儿有大海,风和日丽。你会喜欢湛江的。”

  “算了吧,我除了这副尊容之外还拥有什么呢?卓天,我很感激你多年的厚爱。算是我们有缘无份吧,我实在不想远行。”荔子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玩世不恭的表情。


  “荔子,就算如你所说的,我们有缘无份,但你也要善待自己呀!你这样做是不是还在自暴自弃?”卓天感到心痛,一场刻骨铭心的初恋足以把两人的心都烧成灰烬,永远不能复燃。

  “不,我只是感到迷惘而已,好象我们的人生价值在这拜金的社会里一无所值。初恋那伤感的时刻早已过去。我不想结婚只因我太任性,对现实生活太失望。我现在还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卓天,你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人,但我已不再是当初的荔子了,当初的清纯早已荡然无存,你会对我很失望的。”荔子端起饮料啜了一口,然后接下去,“你来成都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明天我休息,我陪你重访旧踪怎么样?”她的意思很明显,她会尽地主之谊,陪他沿着初恋的脚迹重游蓉城。

  千里迢迢来到成都,卓天是多么希望能够与当初的恋人旧地重游,重温旧梦啊!可是他还是象当初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爱情唯美主义者,心中容不下一丝勉强。他断然拒绝了荔子的好意,因为他的心中有了答案,也因为她用了一个“陪”字。

  “不用了,明天我还有点事要办。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再来找你的。”话是这样说,卓天知道自己不会再来了。

  “荔子,你一直是我心中所爱。我一直怀恋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怀恋你当初的清纯和柔情。既然你认为过去的就由它过去,那以后我会竭力忘记这些。”卓天说着,坦然端详起荔子那曾经令他难以抗拒难以忘怀的容颜,心里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她了,让我再一次仔细地看她吧,只有看得巨细无遗,她那挥拂不散的影子才会从我的梦里永远消逝!

  “你会原谅我吗?你会忘记我吗?”荔子美丽的双眼深情而内疚地注视着卓天,温柔地说道。

  “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当初我由于心胸狭隘而误会了你,用最刻薄的话语对你破口大骂,使你心中许多美丽的东西遭到彻底破坏。”卓天说,心里想,爱神如果只能光临一次,既然他由于年少粗心而错过了,那也不能怪别人。他挟起一些粉条往荔子的碗里送,然后接着说下去,“以前我很粗心,不会体贴人,还心高气傲的,回想起来很惭愧。”

  “不用旧事重提了,我们尽量把点来的菜吃完吧。”荔子说。

  卓天发觉自己的胃口真是太没有脾气了,希望破灭了,它居然还能装下那么多热辣的东西。直到晚上十点,他们才不舍地离开“天然居”。卓天把荔子送回去,一路上谈笑风生。他原本要把那本厚厚的写满了相思的日记本交给荔子的,但此时他打消了这种念头。把这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交给荔子只会扰乱她平静的心情,还是把它留下来吧,这是他的初恋故事的第一手素材。对初恋,卓天一直想实践以前所有的诺言,即使荔子不愿接受他的爱,他还是有必要实践能够完成的诺言:沿着初恋的脚迹重游一遍,把初恋的故事用文字写出来。以后几天他会独自重访旧踪,然后用剩下的假日把他的初恋故事写出来。

  告别荔子后,卓天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徘徊,他要借这最后的机会独自体味往昔的情愫。虽然多年的

最后一面


  经过半年的准备之后,卓天终于可以成行了。他要到成都去看看他的初恋情人荔子。半年来,他尽可能地在假日里替别人值班,一天半天地积累假日,半年时间才积到十三天的补休假。他家里穷,以前月有所余他全交给了家里,所以手头没有积蓄。为了能旧地重游,他把所有可有可无的开支全都免去了,晚上连电影都不再去看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了所需的旅费和假日。他的行囊虽然只有几件衣服和写满往事的日记本,但他并没有轻装上阵的感觉,他心里可装着沉甸甸的期望呀!

  为了给荔子一个惊喜,他并不告诉她这个消息。他不知道她的住址,便到单位去找她。这时正是黄昏时刻,值班的护士告诉他,荔子刚好换班回去。问清了荔子住址后,卓天便去找她。

  踏着熟悉的校园小径,卓天心里充满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当他走近荔子的房门的时侯,充满幸福的心便狂跳起来,撞得胸口轰轰作响。他停下脚步,努力放松一下,想让狂跳的心恢复正常,但没有成功。走廊旁边有一幅墙报,他走过去,认真地看完了一则简短的报道,他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敲敲门,一个极为面熟的女孩开了门。

  “你找谁?”她眼神警惕地问。

  “我找荔子。”他有点拘束地说,心里竭力回忆面前的女孩为何如此面熟。

  “荔子刚回来,”她有点狐疑地打量了卓天一眼,然后朝屋里喊了一声,“荔子,有人找你。”然后她转身返回她的饭桌旁──一张多功能的小茶几,她的男朋友正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有点不耐烦地等她重新归席。“没有办法,靠近门口,经常要开门。”她说着坐了下来。

  “谁呀,”荔子在里面边应边通过用布幅隔成的走道走出来,她们住的是古老的大教室,八个人群住,她们自己把房间隔成八个帐篷一样的小房。荔子穿着时兴的紧身衣健美裤,身材丰满匀称。

  “嗨!荔子!”卓天站在门边轻声打招呼。荔子怎么也想不到是卓天,站在门里,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在旁边吃饭的那对情侣显然也注意到了荔子的吃惊,都抬起头来。荔子呆了一下,旋即笑了,说:“啊,是你!快进来吧。”

  一听到荔子的声音,卓天的脸便刷的一下红热起来,心头又在“嘭嘭”作响,舌头也变得笨拙无比。于是他只能作着生硬的微笑,点点头。幸好荔子立即转身带着他往迷宫般的“布房”里走,使他的紧张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荔子的“房间”在最里边,一张单人铁架床,床头靠着一张梳妆台,梳妆台对面放着一部被人淘汰的14寸黑白电视机。荔子坐在床上,而卓天坐在梳妆台前的木椅上,它原来是放在教室里的,椅背还写着“川医”的字样。刚坐下来,卓天便发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相片,这是荔子的单身照。卓天轻轻地拿起相架,想必荔子已经很久没抹过了,上面布了一层灰尘。卓天小心地用手指抹去框上的灰尘,又温柔地抹去玻璃框的灰尘。他的手指轻轻地隔着玻璃拂在荔子的脸上,他无声地端详着相片,完全忘记了荔子的存在。

  “这是刚工作时照的,怎么也看不出成熟的韵味来。”荔子说,习惯地拢拢秀发。

  “你的头发还是那么飘柔,抖动一下就会有千万个生命落地。”卓天看着相片说。一头秀发是荔子的自豪,“我从来不用洗发水洗头,”她经常这样自夸她那天生柔质的头发。

  “我的头发早剪短了。”荔子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卓天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真的剪短了,象香港一些时髦的影视明星一样。以前每次约会他都要反复玩耍她的头发,并担心她有朝一日会把头发剪短。“为了我,把它留着好吗?我的爱就如你的头发一样,又长又浓,理不清数不尽!”卓天总是这样说,而荔子的回答也从来不变,“好呀,只要你还爱着我。”

  想起这些卓天心里有种不由自主的感动和一丝淡淡的失望,她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剪短了头发,那是他们的爱情的象征啊!他看看相片,又仔细打量面前这个曾使他如醉似痴的女孩子。除了头发之外,其余都是那么熟悉:闪忽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略翘的小嘴……,因为岁月的催化而成熟丰满的身段比以前的清秀更加迷人了。她的容貌,她的身影曾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如今又实实在在出现在卓天的面前,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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